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21章 (1)

關燈
衛孟喜為什麽不喜歡春苗呢?

這事還得從上輩子說起。

衛孟喜上輩子總覺得自己和兒女的人生就像一本狗血故事裏的反派, 參照物,對照組。因為那些很不可思議的狗血事全他媽一起降臨到她的四個兒女身上,這種命運不受控制的感覺, 任憑她怎麽努力也掙不脫提線木偶的軌跡的感覺, 她至今仍記憶猶新。

衛紅根花喜歡上同一個男孩張虎蛋也就罷了,畢竟張虎蛋就是個小壞蛋, 花心大蘿蔔故意給她們造成談戀愛的錯覺,可衛東根寶也喜歡上同一個女孩,這種感覺你說窒息不窒息?

狗血不狗血?

黃金檔家庭倫理劇也不敢這麽寫的!

上輩子的衛東根寶從小就在比較,在競爭, 衛東總覺得自己是根寶的對照組, 生來就沒他聰明,也沒他帥氣,後來好容易喜歡上礦區一個叫江春苗的女孩……要是能好好談著, 衛孟喜覺得或許對他是一種救贖。

偏偏這女孩談不跟他談,但他送的東西他的噓寒問暖來者不拒, 收得那叫一個毫無心理負擔, 甚至對外還說自己討厭他, 說自己不喜歡跟他做同桌, 當他被冤枉的時候跟著其他人一起起哄誤解他, 傷害他。

而根寶則從小覺著自己不是媽媽親生的, 什麽都想要個“公平”來證明媽媽一樣愛他, 後來遇到長相漂亮又聰明的江春苗以後, 倆人也算男才女貌情投意合……要是能修成正果,衛孟喜也忍了。

可偏偏, 江春苗一面跟根寶談對象, 一面又釣著衛東, 讓他幫忙跑前跑後做盡臟活累活。

衛孟喜看不過意,把兄弟倆叫到一邊談心,他們不僅不迷途知返,甚至還覺得春苗條件好,在他們之間來回搖擺,不知道該選誰是人之常情,媽媽太過苛刻了。

你聽聽你聽聽,這是正常人能說出來的話?衛孟喜當時就覺著,兩個兒子怕是中邪了,或者豬油蒙心了!

這個女孩,明面上她誰也不討厭,讓兄弟倆感覺她是喜歡自己的,因為活潑開朗聰明的她的出現,就像兩塊荒漠大戈壁上開出的一朵向日葵,她的小臉總是對著每一個能看見太陽的人……妥妥的綠茶心機婊女海王嘛!

後來,遇到衛孟喜生意艱難那幾年,春苗還告訴他們,誰要是能得到煤礦招工名額,她就跟誰結婚。

於是,兄弟倆開始了明爭暗鬥。

你就說吧,衛孟喜能不窒息?能喜歡這個女孩?她以為不讓他們在村小念書就能避開這個女海王,誰知還是她天真了。

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

很快,礦區熱鬧起來,這個時候就是礦區最有人情味的時候,雖然大家一致認為是孩子離家出走躲起來,但所有人,無論男女老幼,都打著手電筒和火把,自發的分成幾個隊伍,向各個可能躲孩子的地方出發。

躲是躲,找是找,找到一頓胖揍到下一次不敢躲就行了。

“媽媽,我們出去幫忙吧?”衛小陸的心思早就跟著跑出去了,“外面那麽冷,春苗要是在山上的話,萬一凍壞了怎麽辦?”

衛孟喜摸摸她額頭,冬天倒是不愛出汗了,頭發幹幹凈凈的劉海蓋在形狀完美的額頭上,越看越像個小明星,甚至比很多小明星都好看。

“幫忙的人很多,咱們馬上就要去接你哥哥姐姐了。”即使不喜歡那個女孩,但這事不小,她也不至於幸災樂禍。

小陸趕緊看墻上的掛鐘,“是喔,還有十五分鐘,咱們就出發啦。”

她於是快馬加鞭,又埋頭肝作業。

衛孟喜現在是越想越後怕,自己當時把彩霞叫來太明智了,衛小陸這孩子不是一般的熱心腸,被父母和幾個哥哥姐姐保護得太好,要是壞人裝可憐,說口渴進來討口水喝,或者說是找媽媽問工作的事,或者裝生病……她搞不好真會放別人進家來。

這孩子,還沒見識過社會的險惡。

終於,趕在最後一分鐘,衛小陸肝完了作業,“啪”一聲合上,“gogogo!”

正準備出發,老陸也踩著點回來了,衛孟喜看他實在是累得很,整個人汗臭臭的,“你在家休息吧,我帶著小陸去。”

老陸總感覺,想跟她說說話,一言不發上了副駕。

一路上,衛孟喜都比較照顧他的情緒,問他最近工作忙什麽,怎麽這麽累,不行就調休幾天,反正他的加班多到都能提前退休了。

最近,礦上來了位新礦長,跟衛孟喜預料的一樣,不是兩副中選一正,而是直接從省煤炭廳空降下來的。新礦長到崗位上,肯定是要燒三把火的,尤其是剛從主管單位下來的,還不太了解具體情況,總要叫個人去跟著他四處跑跑,而這個人就是老陸。

老陸在廳裏是掛了號的,人家下來就直奔他那裏去,想推都推不掉,就是情商再低他也知道——新領導來你就推,那你是不是對新領導有意見,是不是對廳裏安排不滿啊?

所以,他最近都是硬著頭皮當跟班。

這時候,大家就開始懷念李奎勇,想當年他在的時候,哪有那麽多陣仗啊,人家想去哪兒就安全帽戴著去了,連張勁松都追不上他的速度,所有崗位第一線,他都去過,尤其逢年過節慰問工人的時候,杜礦長只在大禮堂裏說幾句場面話,完事讓他兒子穿上工裝來假裝煤礦工人拍張合影,再讓廠辦秘書寫篇通訊稿,自費發到四五家省內外報紙上。

人家李礦長,是實打實去到工人面前,親自跟他們一一握手,了解工人真實需求,切實幫他們解決困難的,就是拍照環節他也很排斥這個面子工程,不會靜靜站在那兒擺姿勢,都得辦事員見縫插針的抓拍才行。

有過前面兩任截然不同的礦長,不知道這一次的新礦長會怎樣。

衛孟喜問出這個問題,果然老陸只是閉目養神,“不知道。”

“爸爸你就會說不知道,我衛小陸可是什麽都知道。”

老陸輕輕扯了扯嘴角,在妻子手上握了握,故意問她:“哦?那你說說,剛才那麽熱鬧是怎麽了,你都知道什麽。”

於是,衛小陸就嘚吧嘚吧將春苗失蹤,大家夥去尋找的事說了,她還得再把那個花襯衫大哥哥的事說一下,“我現在還記得他長什麽樣呢,爸爸你看。”

原來是,她又畫了一張肖像,一直捏在書裏玩呢。

老陸回頭看了一眼,連天天在礦區跑的孩子和識人無數的龍公安都沒見過,衛孟喜也沒指望他能有印象,畢竟這人大多數時候是在井下不見天日的。

誰知他只是看了一眼,忽然就神色嚴肅的坐直了身子,“你確定是他?”

“你見過?”

“爸爸見過?”

母女倆異口同聲,老陸又好好的看了看畫像,很肯定的說,“見過。”

他又閉上眼睛,擰著眉頭,似乎是在記憶的海洋裏搜尋關於這個人的點點滴滴。

已經到八一學校附近了,路上騎著自行車的學生比較多,衛孟喜不敢開太快,慢悠悠的滑過去,剛停穩,三個大崽就跳上車來,紛紛叫著外面真冷,車裏真暖和,又說媽媽怎麽回來了,深市的工作忙完了嗎……嘰嘰喳喳。

接完他們仨,再調頭往回走,剛到體校門口,衛東就猴子似的竄上來,看見居然是老媽來接的,也很是意外。

後面五個孩子嘰嘰喳喳,衛孟喜就看向老陸,“想起來沒?”

老陸的眉頭擰得越來越緊,“我應該是見過的,但不是最近,是幾年前,在……”

於是,衛孟喜也不敢打擾,讓孩子們聲音小點,她也不敢催,記憶這種東西,需要找到某個點,一旦找到就是記憶閥門的鑰匙,要是找不到的話,人就只能站在門外幹著急。

“媽,我妹說的是真的嗎?”

“咱們礦區真有孩子丟了?”

“她說上次還有個花襯衫想帶她們去山上玩,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看我不打得他滿地找牙。”體校的孩子很高大,生長發育要比同齡孩子早,再加上訓練的時候是跟高年級一起練的,那些都是二十出頭的成年人了,經歷也多,這才幾個月呢,衛東就明顯比三個哥哥姐姐懂很多了。

“那個男的就是壞人,最壞那種,下次要讓我遇見,我不打死他我都不叫衛東。”

衛孟喜輕咳一聲,警告他別亂說話。

他頓了頓,偃旗息鼓,但眼裏的兇光不減,還恨鐵不成鋼的說:“妹你下次要乖乖的,誰來叫你出去玩你都不能去,尤其是男的。”

小陸似懂非懂的點頭,“那肯定的。”她才不跟男生玩呢,連許久治她都不愛跟他玩了。

幾人回到礦區,老陸還是沒想出來到底是在哪裏見過那個花襯衫。

而上山找尋的隊伍依然沒回來,衛孟喜想出去打聽一下情況,發現龍公安和劉桂花孫蘭香等人都不在,估摸著除了她去接孩子和實在腿腳不方便的,今兒礦區是傾巢而出了。

這不,四個大崽也發現了,立馬扔下書包就要跑,衛孟喜見攔不住,出去搭把手也可以,不喜歡是一回事,但出去幫個忙她也不介意,“衛國衛東跟爸爸去,衛雪衛紅跟我留在家看著妹妹。”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衛紅依然蠢蠢欲動,本來她膽子就大,現在又仗著個子高,更加“有恃無恐”。

那個花襯衫真的是幕後黑手的話,鬼知道他會不會趁著礦區沒大人又殺個回馬槍過來?要知道上次他可是直接沖著“小明星”來的,衛孟喜不敢大意,晚上睡覺都是她帶著三個女兒睡的。

三個孩子上了一天學實在是累了,再焦急也撐不住,沒一會兒就傳來深沈的呼吸聲,衛孟喜翻來覆去睡不著,又不能撇下孩子出去,臥室門她都上了兩道保險,前後窗關嚴,床底下就是菜刀。

而跟她的如臨大敵不一樣,衛東根寶在山上就鎮定多了,兩個十三歲的少年對視一眼,跟老爸分開,他們決定走“秘密通道”。

在這裏生活了八九年,山裏有什麽,他們閉著眼睛也能找到,前幾年還在山上“開辟”出一條獨特的“通道”,其實就是把一個廢舊煤洞和防空洞打通的小路。

知道這條小道的人少之又少,不僅知道還能順利走出去的更是鳳毛麟角,他倆就是其中之二。

兄弟倆貓著腰,拿著手電筒扒開一個雜草掩映的洞口,鉆進去。

外頭冰天雪地,裏面卻是很溫暖,衛東嗅了嗅鼻子,“二哥,我咋覺著味兒不對?”

根寶也有點遲疑,他剛才看過洞口的腳印,不僅他們的,還有另外一個成年人的。

兄弟倆對視一眼,衛東打個手勢,走到第一個岔路的時候,倆人分頭行動,分開之前他還特意從懷裏掏出兩只哨子,無聲的比劃了兩個動作。

根寶小個子的優勢這不就體現出來了,他在小小的洞裏自如穿梭,而即將一米八的衛東,就只能低著頭縮著脖子,時不時還要小心別被凸出的石塊磕到腦袋。

這才走了幾十米,衛東就出了一身汗,他正準備擦擦,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點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趕緊收住腳步,靜靜地聽了一會兒,聽起來像某種小動物的“嗚嗚”聲。

但細細聽又像是哭聲。

他躡手躡腳將運動鞋脫掉,拎在手裏,關掉手電筒,悄無聲息的朝著聲源走去。

也不知道他平時怎麽練習的,那麽大個人居然可以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

十分鐘後,他眼前終於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開闊地帶,以他現在的視力能清楚的看見,平坦的泥土地上,鋪著一層稻草,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正靠坐在稻草上,小聲抽泣。

他也沒輕舉妄動,而是先觀察了幾分鐘,見只有女孩一個人,又悄悄撿起一顆小石子,往遠處扔過去,女孩嚇得“啊”一聲,抱緊肩膀瑟瑟發抖。

“放我出去吧,我不會報警,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放我出去吧……嗚嗚……”女孩哭著,小聲哀求。

而衛東依然按兵不動,果然,一會兒,一個爆炸頭的男人從他視野盲區的一個陰影裏鉆出來,“就是只老鼠,看把你嚇得……”

他“呸”了一口,走了兩步,似乎是不放心,又往小石子滾動的方向走過去。

撿起石子看了看,忽然眉頭一皺:“我睡著的功夫誰進來過?”

衛東屏住呼吸,他的心肺功能極佳,不想讓對方聽見他的呼吸聲,即使在這麽小的空間內,對方就真什麽也聽不到。

女孩害怕的搖頭,“沒有,我沒看見嗚嗚……”

小青年想了想,不放心,順著石子的方向,往另一條岔道追過去。

衛東屏氣凝神,一直到實在聽不見對方的聲音了,這才悄無聲息的走到女孩身邊,那裏點著一盞玻璃罩子的煤油燈,女孩看見他嚇得“啊”一聲,在她眼裏,這是個比剛才那小年輕還像大人的大人。

“別怕,我……”

話未說完,女孩就哭著喊“叔叔救我”,衛東的一聲“春苗”就梗在喉嚨裏。

他煩躁的撓撓頭,也沒工夫糾正他不是叔叔,他只是跟她同歲而已,“噓……別說話,跟我走。”

說著,就拽起女孩,往另一個岔道走去。

女孩實在是太激動了,一面走一面補充:“好,我不說話,叔叔你也是金水煤礦的工人嗎?我爸爸是機運隊的材料員,你救了我,我爸爸會感謝你的,我叫江春苗,我是……”

衛東本來挺喜歡自家姐姐妹妹的,但這個江春苗實在是聒噪,“別說話。”

江春苗頓時被他兇得眼淚汪汪,像只漂亮的小鵪鶉一樣。她本來就長得漂亮,此時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跟洗過的葡萄一樣,睫毛眨巴眨巴,就像一頭無助的小鹿。

可惜,衛東沒空欣賞,甚至都沒看她臉。

春苗小心翼翼偷偷打量他,可防空洞裏實在是太黑了,又不敢打手電筒,她看不見他的臉,也看不清路,深一腳淺一腳的,時不時還要踩他腳上。

“對不起。”很小聲。

衛東不說話,他現在想的是,怎麽在最短時間內出去,壓根不在乎,別說是個人,就是被一頭大象踩在腳上,他也不會吭一聲的。

女孩見他一直不說話,洞裏好像只能聽見她緊張而急促的呼吸聲,他居然連呼吸都不動一下,於是奇怪道:“你不疼嗎?我踩到你的腳啦。”

衛東只是“嗯”一聲,黑夜裏的眼睛像老鷹一樣,既緊張又興奮,他再怎麽沈穩,那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少年,此時腦海裏閃現的都是武俠小說裏的經典橋段,什麽風清揚啊張無忌決戰光明頂啊,他其實也知道單槍匹馬救人是冒險,但少年的熱血一上頭,什麽也顧不了。

甚至,他已經開始代入自己的角色了,把自己想象成敢於同惡勢力作鬥爭的屠龍少年。

而江春苗倒是越發奇怪了,“餵,那個怪叔叔,你怎麽一直不說話啊?”

“你不會是個冰山男吧,傳說中的面癱臉?”

“餵,你不會是和四四一樣的吧?”

“那可太好啦,我就是忠實四爺黨哦,死忠那種,我的四爺啊……啊!”話未說完,就見她驚呼一聲,因為在那靜悄悄黑漆漆的洞裏,她居然能看見身邊的“叔叔”以一個極快的,快到她都沒註意到的速度,長腿向後一掃,然後自己身體就被他重重拽了一把,藏在了他的身後。

“叔叔”的背可真厚實啊,但居然還能有種少年的感覺,她正想著,衛東又迅速的一個飛踹,跳起來在石壁上墊了一下,一個掃堂腿就飛出去,只聽“啊”一聲……是,是小青年的聲音。

江春苗心頭一跳,下意識又是“啊”一聲尖叫,衛東眉頭緊蹙,但依然什麽都沒說,只是將她再次拉到自己身後,護住,一個箭步跳起來,直接踢在男人的背上,趁著對方疼得起不來,兩只運動鞋扔到春苗手裏,“把鞋帶抽下來。”

“啊餵,你怎麽是公鴨嗓啊叔叔?”

衛東本來脾氣就不好,被她不停不停的聒噪,而且講的全是些沒什麽營養的話,也煩了,“江春苗,你能不能不要說話。”

“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叔叔你……”

衛東冷哼,腳下用力,就聽“哢嚓”一聲脆響,那小青年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啊痛痛痛啊饒命啊……斷了斷了啊……”

殺豬聲在洞裏回蕩著,衛東打開手電筒照著鞋子,好讓她看得清楚一點,“快點。”

“好,我已經夠快啦,你看,運動鞋的鞋帶是有技巧的……”說著,眼神卻一亮,她發現這運動鞋居然是這年代少有的名牌,她也是上個月才剛在省城的百貨商場看見的,而他這雙,看磨損程度至少已經穿三個月了……看來這人很有錢嘛。

這種運動鞋,一雙就要一百多塊,相當於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還能提前三個月穿上……這人不僅有錢,還是超級有錢,說不定比她偷偷看過的全礦最有錢的衛老板家還有錢呢。

江春苗心裏想著,面上卻不再大呼小叫,迅速的解下鞋帶,遞過去,“喏……”

衛東把手電筒咬在嘴裏,接過鞋帶,也不管小青年的哀求嚎叫,就那麽輕輕巧巧貌似很隨意的繞了幾圈,就將他的手腳捆住,任憑他怎麽掙紮都掙不脫。

江春苗張了張嘴,“你怎麽這麽厲害呀?這打的什麽結,是不是武林高手才會那種?”

不知道為什麽,衛東平時是個很臭屁的人,尤其是被姐姐妹妹們這麽誇獎的時候,他能嘚瑟兩天,可江春苗的誇獎,他卻有點不是那麽喜歡。

他不搭話,掏出哨子,剛吹了兩聲,不遠處就傳來同樣的回應,這種暗號是他和二哥之間獨有的,跟其他人都不一樣,什麽樣的調子什麽樣的長短代表什麽意思,他們有一套“密碼本”,其他人別說想破解,就是聽見也不知道跟其它哨聲的區別。

很快根寶趕到,“你抓到了?”

“嗯,二哥咱們走吧。”

江春苗再一次震驚,她剛才就一直好奇這個“叔叔”怎麽是一口公鴨嗓,現在再一看他居然叫一個還沒她高的男孩為“二哥”,心裏頓時大驚,“你你你你……到底幾歲?”

衛東不說話,因為他在想別的事,剛才打著手電筒看過,這個小青年他也沒見過,可以肯定真的不是金水煤礦的人,不然他在這裏長大,哪個旮旯角落沒去過,什麽阿貓阿狗沒見過?

江春苗得不到回答,就去問根寶,“餵,小弟弟,你們上幾年級?姐姐我馬上就跳級六年級了。”

根寶一直很介意自己的身高居然是四個裏最矮的,更介意別人以身高取人,將他當成小弟弟,明明回來的車上媽媽都說了,她也是十三歲,不比他們大。

“你養養精神,少說話吧。”他十分高冷的說。

“切……小屁孩,一個個那麽高冷,但姐姐我不僅喜歡大叔,還喜歡玩養成哦。”

直覺的,根寶感覺這個詞不是什麽好話,所以幹脆也不理她了,心裏把自家的姐姐妹妹們比較一番,覺著還是她們可愛,最可愛!

兩個少年拖著死豬一樣的小青年,主要是衛東在使力,他的力氣就是扛肩上也能健步如飛,但他懶得扛,嫌臟……七彎八繞,終於來到了洞口,此時瘦弱的根寶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反觀衛東,依然氣定神閑,看著山林裏穿梭移動的光點,“餵餵”的叫了幾聲,大喊:“找——到——了!”

於是,人們順著聲音找上來,揮動著手電筒,都在興奮的往外傳遞“找到了”的消息,越來越多的人趕上來。

“哎喲,真是春苗這姑娘!”劉桂花走近打量,本來衣服都脫下來了,準備萬一有什麽的話可以給她擋一擋,結果發現她毫發無損。

“你跑哪兒去啦?可把大家夥嚇得不輕,你爸媽都急壞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你媽怎麽活呀?”有人焦急的埋怨,都是好意。

“就是,十三歲的大姑娘了,可長點心吧。”有的老太太腿腳疼得厲害,心裏難免就有氣,“你自己沒安全意識,也不想想你爸媽把你養這麽大容易嘛?”

“等等,這是……”眾人指著地上死豬一樣的小青年問,再看手腳都被鞋帶綁住,而衛東是打赤腳的,立馬就明白過來,幾個青壯年男人們都在他肩上拍了一把。

“行啊衛東。”

“小子,真不愧是陸科長和小衛老板的兒子,有勇有謀。”

衛東的胸脯,就下意識的挺了挺,似乎這就是別人對他的最高讚譽。

很快,在山腳和陸廣全匯合的龍公安等人也來了,將他們團團圍住,怕人多口雜會影響小姑娘名聲,都沒問緣由,直接讓人往花襯衫嘴裏塞了兩只臭襪子,拷住,往山下去。

而江春苗,也終於被趕來的父母抱住,一家子(主要是兩口子)哭成了淚人,一會兒“我的兒”,一會兒“傻丫頭”的邊罵邊捶她。

而春苗的目光,則在人群裏搜尋衛東的身影,她一直想找機會跟他說幾句話,可他一點也不想理她。

就短短幾句話的工夫,她已經猜到他就是鼎鼎有名的衛老板的兒子了,難怪這氣度,這儀表,跟礦區這些黑孩子就是不一樣。

陸家父子仨到家的時候,衛孟喜依然沒睡著,聽見大門響,紅燒肉沒叫喚,只是趴在窩裏懶洋洋的“嗚嗚”幾聲,她就知道是他們回來了,立馬披著衣服下樓。

“怎麽樣?”

“找到了。”老陸也沒想到,居然是衛東找到的,下山路上,他已經聽兒子嘰嘰喳喳得意洋洋的形容了一遍當時的情景,怎麽進洞,怎麽脫鞋悄無聲息的找過去,怎麽按兵不動,怎麽投石問路,怎麽調虎離山,又是怎麽小心提防來個掃堂腿,怎麽把人綁住……

“衛東不錯。”

他平時是不誇人的,幾乎沒人能從他嘴裏聽到一句誇讚的話,畢竟在天才學神的世界裏,少有能讓他覺得優秀的人。

衛東的胸脯跟呦呦那個嘚瑟的時候有得一拼,衛孟喜於是也笑起來,讓他們好好給她講講。當聽見春苗被小青年藏在防空洞裏的時候,老母親的眉頭急不可見的皺了一下下。

“怎麽了媽媽?有什麽問題嗎?”根寶很敏銳的發現了。

“沒事。”上輩子是有這麽回事,她也確實失蹤了,但並不是在山洞裏,而是第二天自己回家的,並自稱昨晚是在同學家住了一晚,畢竟當年她上的是村小,不是子弟學校,那裏面的學生都是附近村民的孩子,魚龍混雜,各村各寨的都有。

當時大家都沒往心裏去,知道是有驚無險一場,心裏倒是慶幸的更多,誰都沒有去細細追究到底是哪個同學,家住哪裏。

可現在,衛孟喜想了想,上輩子或許也是在山洞裏待過一晚?只是,這輩子,被衛東這個熱心腸給提前找到了。

當然,聽老陸的意思,女孩衣服還算完好,狀態也不錯,不像是被欺負了的樣子,衛孟喜也就什麽都不說了,反正不管怎麽樣,這輩子她都不允許這個女孩再禍害自己的兒子,不然,她不介意先把小火苗掐滅在萌芽階段。

“媽你是不知道,她太吵了,比我妹還吵,煩人。”衛東撅著嘴,終於沒有了“叔叔”樣,像個正常的小少年,好像對這世界有諸多不滿。

衛孟喜怔了怔,隨即有點好笑,臭小子,你上輩子為了她可是連腿都斷了,怎麽現在就覺著人家煩了?

根寶也抱怨,“嗯,是挺煩人的。”

衛孟喜忍俊不禁,這兄弟倆,她怎麽看著不像上輩子那樣呢?說好的對江春苗愛而不得要死要活呢?說好的把她當人生唯一一朵向日葵呢?

但衛孟喜心裏是高興的,只要不對這個春苗感興趣,那就好,畢竟現在他們仨不在一個學校,能見面的機會也不多,初中生可不想小學還有那麽多時間在外面晃蕩,自己也盡量每天車接車送,杜絕他們有私下接觸的機會。

上輩子,為了阻止他們跟春苗的糾纏,衛孟喜可是威逼利誘傷透了腦筋,但最後依然毫無效果,反倒把倆兒子推得遠遠的,把自己“作”成了礦區有名的“惡婆婆”“壞女人”……這一次,她不會再像上輩子那樣莽撞。

她得徐徐圖之,最好是兵不見血刃的,悄無聲息的,把他們與這個爆炸物隔開。

所以,面上,她依然淡淡的笑瞇瞇的聽著,還狠狠誇了兒子一頓,真是有勇有謀,再一次突破她的想象。

甚至還心情大爽,給他們做了頓好吃的,一直到吃完趕回房睡覺,老陸才覷著她臉色,“你不高興。”

“沒有啊。”衛孟喜淡淡的。

“為什麽不高興?”他有點好奇,按理來說,兒子做了好事,有勇有謀,她應該高興啊。

再加上及時挽救了一個小女孩,改變了女孩的命運,作為最喜歡幫助女性和兒童的妻子來說,這不是一件正中下懷的事嗎?

衛孟喜依然淡淡的否認,上輩子自己居然鬥不過一個黃毛丫頭,這種奇恥大辱她才不會說呢。

以老陸的正直,她要是現在就說十三歲的春苗心懷鬼胎不是好東西,他會信嗎?算了,這種事以後有的是機會證明,日久見人心嘛。

她不怕,她能等,就不知道江春苗能不能等了。

老陸見她不願說,也就不再問,只是心裏也留了個心眼在江春苗身上,他相信妻子不是那種無緣無故就看誰不順眼的人,她不喜歡的人,身上一定也有他不喜歡的點。

因為仨閨女跟媽媽睡,老陸就被發配去客房,衛孟喜跟他在走廊上分別,想到他雖然疑惑重重,但從來不逼問不追問,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尊重她,給她空間。

嗯,值得獎勵。

於是,踮起腳尖,摟住他脖子,親了一口。

老陸反應過來,剛摟住她的腰,手準備往下移的時候,衛孟喜已經撒丫子跑了。他摸著自己涼涼的嘴唇,是回味,是無奈。

回到房間,衛孟喜其實也沒睡著,她再一次想到了上輩子幾個孩子的命運,她也曾很努力的掙紮過,糾結過,抗爭過,可一點也撼動不了命運這座大山,每一次每當她覺得自己可以了的時候,又會被提溜著後脖領回到原來的軌道。

她實在是很想弄清楚,到底是誰在掌控他們一家子的命運?

想著想著,終於有了睡意,給三個閨女掖了掖被角,正準備睡的時候,門上忽然傳來輕輕幾聲,“睡了嗎?”

衛孟喜瞌睡正是來的時候,沒出聲。

偏偏那人不死心,又加大了力度,“小衛睡了嗎?”

衛孟喜一個翻身坐起來,心說這王八蛋不會說獸性大發想要把自己叫過去客房吧?畢竟以前也不是沒這麽幹過,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幹嘛?”

“你出來一下。”閨女們在屋裏,他是基本不進去的,就是老婆傳召也不進去。

衛孟喜咬牙切齒,把衣服披上,剛走到門口,就被一口冷風灌進嘴裏,打個寒戰,“有屁就放。”

“我想起來那個花襯衫在哪裏見過了。”老陸的眼睛在夜裏黑亮黑亮的,衛孟喜可以肯定,裏頭有兩簇小火苗,是憤怒的火苗。

她其實也好奇這人的身份。上輩子江春苗回家後絕口不提山洞裏的事,大家也不知道,自然也就不曉得這個花襯衫的存在,他是死是活什麽身份自然也就無從得知,但別的不說,如果他真的是個小雜碎,是個人販子,那麽單從他試圖哄騙過自家呦呦這件事上來看,衛孟喜就想讓他死。

“是誰?”

“姓名我不知道,但我見過他,就在去年的煤炭安全生產督導過程中。”

去年,他不是被抽中去當安全評估專家了嘛,一路從北到南,從西到東,各種半夜突擊,檢查出好幾家村鎮私人煤礦,其中有一家就是趁他下井,忽然將井口封死的私人煤礦,要不是當時被同組的其他人看見,他可能就真沒命了。

後來,公安直接將那家礦主逮捕,不僅僅是阻撓督導組辦公,差點謀殺專家,更重要的是,老陸在井下的時候,發現了屍骸。

兩具。

一般黑心私礦的挖煤工人,要是遇到礦難的話,又恰好沒人發現的話,就這麽“順理成章”的埋在煤堆裏,礦主不說,其他人也因為收了封口費不會說,只要家屬沒來鬧,這事也就爛在井底了。

但不巧的是,老陸被困在裏頭的時候,發現了。

公安順著這條線索,在臨近幾省發布通知,比對失蹤人口和多年打工未歸的,都沒發現,直到去年年底,忽然有一家來報案,說自家神志不清的弟弟失蹤很久了,一問當時身上穿著的衣服,跟井底其中一具遺體上的一模一樣。

經過多方比對在,這才肯定,這私礦居然膽大包天到拐賣智障人士來做苦力,一分工錢不給,死了也不給個說法,簡直是利欲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